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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侠客,亡命走天涯

1999-03-28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陈洪标

从进黑店到住杀人犯的家,从当“老大”被抓到深入毒窟,他拍摄下淘金、吸毒、小煤窑、同性恋等特别景观,一次次生命危险,只为一个个惊心瞬间。

所有故事从婚变开始

1993年,33岁的卢广遭遇婚变,简单的生活一夜之间变得复杂了,以往的生活只教会卢广摄影和吃苦,正是这两点使事业蒸蒸日上,然而家庭却无情地破裂了。他带着一身的烦恼,背上三只大包,把影楼扔给了合伙的妹妹,离开浙江省永康县城上京城去了。

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卢广,带了10万元,来到了北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韩子善教授的研究生班自费学摄影。

从19岁顶职进永康丝绸厂当工人,到办影楼,未读过大学的卢广,一到学院,就被那些拼命学绘画、搞设计的年轻人吸引住了。浓厚的文化氛围让卢广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每天5点起床,到学校附近寻景拍片,8点前赶回上课,12点又出去拍片,或看展览,或参加一些交流活动,晚上6点回到学校冲洗照片,写文章,投寄作品。每晚都到11点钟才回到6块钱一天的地下室。

除了在课堂上让卢广学到很多知识以外,他还无意中找到了另一个极好的“大课堂”:摄影沙龙。当时京城有3个这样的沙龙:东城摄影协会主办的以风光和人物为主的沙龙,还有广角和长城摄影协会主办的各以纪实和摄影艺术为主的沙龙。第二天卢广就带着作品去试一试,结果两张风光照片拿了两个奖,获得了6只乐凯黑白胶卷。从那以后,每幅作品,他都会先投入那些沙龙比赛中,还曾创下12幅获奖作品中卢广一个人拿了5幅的纪录。

卢广的影响越来越大,其中两组作品引起了京城摄影界的关注,一组是北京的立交桥让一个闯荡北京的外地人拍出了前所未有的立体感和美感,一组是摄影界涉足颇多的故宫红墙让卢广给拍出了新的内容。卢广很快成了中国摄影家协会的会员。

为了作品有大的跨越,卢广花了4万元买了两套“尼康”相机和镜头。这一买,他就只有天天吃5毛钱一包的方便面的份了,原来黝黑发亮的一张脸像那面块,白兮兮的。一次永康老家的朋友来京城,没想到他由胖子瘦成了麻杆,请他吃饭卢广居然一口气点的全是荤菜,吃饭的样子也让朋友看傻了眼。

朋友回去第3天,妹夫突然出现在卢广面前,从口袋里掏出5千块钱,吩咐卢广这钱就是给他吃饭的,不要花到别的地方去,在遥远的京城卢广感受到了亲情。

从进黑店到住杀人犯的家

到了寒假,卢广就动身去小兴安岭。车到长春时是晚上,这时一个四十多岁介绍住宿的高个女人,带卢广来到车站附近一家没有招牌的旅馆。一进去,门马上被关上了,黑漆漆的,房间里臭得呛人。卢广发觉不对,转身想走。这时灯亮了,下铺的床上跳下来一个女人,不准他走。这时卢广才看清,这家所谓的旅馆其实就这么一个房间,放着两张高低铺,两男两女成对地睡在上铺,只剩靠墙角的一个下铺,卢广不想住,女的不肯,给那女的100块钱后,还不让走。卢广夺门而逃,到有灯光的大街上,后边才不追了。吓了一身冷汗的卢广再也不敢找旅馆了,当天晚上坐火车到哈尔滨。

第二天,坐汽车前往小兴安岭附近的林场。在汽车上,豪爽的卢广碰上一位在林场当伐木工的东北汉子,两人一聊很投机,那东北汉子就邀卢广住他那里去。两个单身汉在深山老林里过了个年。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哭,一起拍片,一起笑。告别那天,从没告诉卢广名字的东北汉子,却意外地告诉卢广,自己是个杀人犯,是喝醉酒打架把人误杀的,判了15年。后来保外就医,就到这偏僻的林场来当伐木工人。卢广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豪爽和善良的人竟杀过人。

《西部大淘金》 生命的拍摄

90年代初,中国的西部地区一次又一次掀起了疯狂的淘金浪潮。卢广决定用镜头去反映那里的生活。

1994年7月4日,卢广和朋友出发到西宁,卢广身上所有的证件都被偷走了。青海报社的朋友劝他别去那里拍淘金,只要里面有一两个坏人你们就走不出来了。同伴怕了,走了,卢广却没动摇,他找到了一位正要去尼玛县文部金矿的金老板带上他前往。

原以为金矿是最危险的地方,没料到路上也是险象环生,从西宁出发到金矿一共走了8天8夜,几度起死回生。

唐古拉山口有一个工商检查站,金老板因为不想交人头费被拦了下来。站长帮卢广拦了一辆送蔬菜的小货车,让卢广搭去金矿。

开车的司机是一位20来岁的当地人,还跟着一位50岁的老头。到后半夜,年轻人困了,死活不肯开,老头就逼他非开不可,说是外面正下雪,车一停下来,就别想走,结果几次都差点开到山下去了。

第二天,在进入无人区前,3个人在路边的店里吃了顿中饭。下午2点,天开始下雨,3个人又拉肚子,一路上开开停停,后来水箱又炸了。卢广花了50元搭上了一辆送西瓜的车。

到金矿第3天,卢广被人带到矿上去,卢广与淘金人一起吃大馒头喝柴油机里的冷却水,所见所闻刻骨铭心。他不知疲倦地用照相机一一拍下这些淘金人的艰难生活。8月初,一些大报纷纷以特大篇幅刊发了《西部大淘金》的摄影报道。不到两个月,政府部门就对金矿进行了整顿。

深圳街头当“老大” 片子未拍反被抓

1995年4月,老家的影楼接了一家企业的广告业务,需卢广亲自到深圳跑印刷。在深圳办好事情后,卢广就拿起相机满街跑。几天下来发现深圳街头流浪着一群小孩。这群10来岁的小孩缠着行人讨钱,或为泊位的小车开门,收小费。而一些大人则坐收渔利。卢广决定走近他们。

这些流浪街头的小孩根本没有卢广想像的那么好接触。一走近,不是大骂,就是乱打一气,有时几个小孩一起扑上来又打又踢,更令卢广尴尬的是行人的那种睨视的目光。但卢广还是每天跟踪这些小孩子,只不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一天中午,3个小孩坐在地上说没饭吃了,回去还得挨打。卢广听了,立即去买了3个盒饭正要招呼他们,突然冲出几个公安,一把扭住了卢广,其中一个小孩也被逮住了,公安指着卢广问他:“他是谁?”小孩机灵地喊:“是我们老大。”于是“老大”被塞进了警车。

第二天,卢广又找到那帮小孩,这回这些孩子把卢广当成了朋友。3天里,卢广请他们吃饭,带他们去玩,然后给每人30元,让他们回去向老大交差。这样,在小孩的带领下,卢广找到了另一批流浪儿。通过这群不到10岁的孩子,卢广了解到了很多内幕。拍到了许多令人震撼的照片,为警方捣毁黑窝点提供了线索和证据。

毒窟扮吸客 感动吸毒女

卢广选择了云南古城瑞丽去拍吸毒者。根据线索,听说要接近吸毒者就要先跟他们赌博。卢广在肥大的裤兜里放了一只傻瓜相机,揣着500元钱去和人赌博去了。没多久500块钱全没了。卢广说真他妈的倒霉,得先去吸几口,看那架势与行话,一个睹徒就带他出去了。在一个小房子里,已有人在躺着吸毒,卢广也学着样子躺在那个人对面,一边侧着身扭着头假装在吸毒,一边从裤兜里掏出相机,用手臂挡着摁了两张。

卢广做贼似地忙活了两天,却一无所获,偷拍的几张片子也不满意。卢广决定另定计划。经人指点,晚上,卢广来到街心公园的一棵大榕树下寻找拍摄对象。

在一个女孩子的指点和介绍下,卢广选中了一个吸毒症状很明显的名叫朱丽香的女子,这个仅23岁却有着10多年吸毒史的女子,看上去却像个30多岁的妇女。经过几天的交往,卢广与朱丽香越来越熟了。第6天,朱丽香同意带他回家里。

过了约定时间几小时,朱丽香才从一个弄堂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卢广等她走过自己的身边10来米,才跟上去,到她家,卢广没立即进去,像侦察兵一样又在外面转了两圈。当时,卢广最怕遇上公安,进了门,不是嫖客,就是吸毒,纵有千张嘴都没法说清。卢广小心翼翼地进去后,马上给朱丽香200块钱,朱丽香就教他怎么吸,做个示范动作后,就自己进里屋去吸了。不一会从里屋走出来的朱丽香判若两人,兴奋得非要卢广留下来。卢广趁她不能自控的时候,拿出放在衣服里的小“傻瓜”抓拍了几张。

后来,朱丽香和19岁的杨小梅等小姐妹们都被卢广的真诚感动了,不但让卢广随便拍,而且还向他哭诉最初是怎样被毒贩子害的,等发现上当后想戒又戒不掉,而被抓又要被罚款。这使她们陷入靠出卖肉体交罚款,为出卖肉体而吸毒的恶性循环之中。面对痛不欲生的吸毒女渴望戒毒的呼声,卢广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必须将吸毒女的悲惨遭遇公之于众,以引起有关部门和社会的重视,尽快使那些像朱丽香一样的吸毒女们拥有新生。这是卢广在瑞丽一个多月最后找到的真正目标。

然而这组照片还是引起了争议,1996年3月,《大众摄影》用大量篇幅刊登了卢广的文章和这组照片,之后的6期杂志,相继推出了关于摄影道德与探索的讨论。卢广为中国的新闻摄影写下了精彩的一页。

他追同性恋 歹徒们追他

1996年初,即将结束学业,离开北京的卢广又把镜头对准了同性恋者。

东单公园是目前中国最大的同性恋聚集地,也是一个比较乱的地方。卢广每天早上和晚上4至6点都到公园去物色目标。一个礼拜下来进展缓慢,整天背着摄影包的卢广,却被歹徒们盯上了。

一天早上,闷头赶路的卢广在门口就被3个人拦住,其中一个拿出匕首,顶在卢广的肚子上,卢广被架着走了100多米,3人慌乱地从卢广摄影马夹的这个口袋搜到那个口袋,急得卢广四处张望,寻求帮助,朦胧中看到对面马路中间有个交警打着手势指挥交通。卢广灵机一动,大喊一声:“警察!”正从他皮带上扯传呼机的歹徒愣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卢广呼地一下挣脱出来,抱着摄影包拼命地朝对面跑去。

卢广第二次被劫,是在傍晚上厕所的时候。公园里的公共厕所黑漆漆的,突然一只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一下失去平衡,在卢广拼命向前挣扎的时候、肩上的摄影包有灵性似的,倏地滑了下来,卢广两腿一夹就把包夹在腿间,这一系列的动作歹徒们丝毫未觉。卢广的两只手马上被扭住,3只手在卢广身上四处找口袋。200块钱和一个傻瓜相机被歹徒拿走了,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卢广庆幸歹徒没发现摄影包,那里面可是两套4万多元的尼康相机和镜头。

东单公园追踪同性恋的失败,使卢广来到了“同性恋俱乐部”。通过一位研究同性恋,自身也是同性恋者的朋友介绍,卢广跟随了一对男同性恋半个多月,从到他们的住处,到同性恋者原已组建的家庭,卢广仔细观察同性恋者与妻子及与同性者的感情和生活方面的情况,甚至涉及到最隐密的交流情感细节。并在他们的同意下,进行拍摄,他们只要求卢广出去不要说他们同性恋的坏话,只要客观真实就行。这组同性恋的照片,至今尚未公开发表,只是在作品展览中露过面,结果引来了一些国外通讯社想高酬购买这些照片,卢广没卖。卢广觉得这是中国研究同性恋的宝贵资料,至少反映了中国一部分同性恋者的生存状况。

1996年,结束了学业的卢广,带着一身的荣誉回到了浙江永康。从此给永康摄影界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任摄影协会名誉主席头衔的卢广,从自己经营的影楼中拿出资金,组织了30多次摄影活动。但同时也陷入了影楼的经营之中,无法抽身创作。

1997年,卢广邂逅一个女孩,经多次接触,两人终于相爱。这位在浙江省旅游学校教外语的女孩徐小莉便辞去了工作,来到影楼从一般的营业员做起,开始了她自己的梦想。1998年12月4日两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而卢广自从有了这位有事业心的女伴后,终于有机会脱身走出影楼,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拍京杭大运河的污染。去年11月下旬,卢广从杭州出发,沿河踩点,准备花3年时间用镜头记录大运河的污染和寻找污染背后的问题。

亡命走天涯,光影见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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